李公明一周书记苍茫大地与西风或东风
《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美]贾雷德·戴蒙德著,王道还/廖月娟译,中信出版社,年1月版,页,89.00元“沉疴遍地,病魔肆虐,财富聚集,众生危亡。”这是奥利弗·哥德斯密斯《荒村》中的句子,二十世纪最杰出的历史学家托尼·朱特以作为他的《沉疴遍地》的题记,渗透着一位历史学家对当今世界现实状况的危机意识和忧患意识。在全球疫情蔓延最严重的时刻,很多人已经不敢考虑“这个世界还会好吗”,只是担心“事情还会糟糕成什么地步”。在这种时候,历史学家关于人类社会命运的大叙事更能引起读者的思考与共鸣。贾雷德·戴蒙德(JaredDiamond)的《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原名Guns,GermsandSteel:TheFatesofHumanSocieties,;王道还、廖月娟译,中信出版社,年1月)原书于年由W.W.Norton出版公司出版,现在看到的这个是最新的中文版;据我的寡闻,这是第八个中文版本。此前最早的中译本在年10月由时报出版公司(台北)推出,译者是王道还、廖月娟,作者的名字当时译作“贾德·戴蒙”;后来时报出版公司分别在和年又先后推出两个版本,译者相同。上海译文出版社则在、、和年先后出了四个版本,译者均为谢延光。据闻原书至今在全世界已有三十多种语言的译本,汉语出版界则在二十多年里先后有八个版本,这些都能说明这是一部颇受读者欢迎的畅销书。在这里顺带要说的是,戴蒙德至今总共出版了八部著作,全部都有了中译本。年11月我在澳门大学参加一个国际学术研讨会,在一间书店买到了刚刚推出的时报版中译本;年9月,上海译文版刚出来的时候我也买了。加上现在这部中信版,手头上有三个中译版本。这个最新的中信版依据的是年3月W.W.Norton公司推出的二十周年纪念版原书译出,全书正文共二十章,在正文之外比上海译文年版增加了作者撰写的“致我的中国读者”“前言:为什么说世界历史就像洋葱一样?”和“版后记:《枪炮、病菌与钢铁》视角下的富国与穷国”。在这三篇文章中,作者没有谈到在这部年版的正文中增添或修改了哪些内容;另外,在书后的“延伸阅读”中所列所有著作、文献的发表日期仍然截止于年。从帮助读者阅读和延续自该书出版以来对它的讨论而言,这三篇新增加的文献以及一本由多位中国学者撰写导读文章的小册子都是这部中信版的新贡献。
从译文的角度来看,手头没有原书和上海译文版,仅从上述这三个先后版本的译文来看当然也有些差异。即便是译者相同,最新的中信版与年时报版的译文也有差异,感觉前者的文字更简洁和流畅,应该说这个最新译本经过了精心的修订;当然,在对照中也不难发现前者个别地方有删减,也就“用不着多说了”。更有意思的是,年时报版有译者王道还撰写的《导读:问苍茫大地,谁主浮沉?》(我们从小熟读的是“谁主沉浮”),文章认为作者卑之无甚高论,“可是他的论证不仅表现出综合的本领,而且创造了新的视野”。(10页)“认定农业是世界史的‘终极’原因,并不是有意思的发现。农业是文明的源头,是的。可是文明改造了世界,历史积重难返,我们瞻前顾后,苍茫大地,谁主浮沉?我们从历史研究中期望发现的,是不受时空局限的睿见;我们想要捉摸的是人类存在的本质。……戴蒙事实上强调的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动力,来自不同个体、不同社群的互动。只有在欧亚大陆块上,不同的族群可以‘实验’不同的发展方向,不同的族群有机会从互动中累积集体的实力。这个事实透露的,是人类心灵的本质。”(14页)这似乎可以帮助作者应对有关“地理决定论”的批评,但更重要的是启发读者思考“谁主浮沉”的问题——只有当不同的族群(也可以理解为一个族群)可以“实验”不同的发展方向,才会有机会在历史的沧海中激流勇进。
我们就从戴蒙德的个人经验与他的学术风格开始谈起吧。他从小热爱学习语言、音乐、科学、观察鸟类,更重要的是他从小就能感受到地理和历史的影响力。二战期间他父亲在他卧室的墙上贴了欧洲地图和太平洋及东亚地图,每天晚上都用大头针在地图上表示欧洲战线和太平洋战线的发展变化。另外,在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从与欧洲同龄朋友的比较中体会到人生的幸福与苦难的偶然性——战争的具体苦难之所以没有降临到他的头上,“完全是由于地理上的偶然,我出生在波士顿,而不是出生在伦敦或慕尼黑或贝尔格莱德”。(“致我的中国读者”,VI)这些极为真实和朴素的个人经验对于日后他关于人类社会与历史的研究有深刻的影响,尤其应指出的是,在他的极为博闻、跨学科视野和大历史叙事等学术特征中,源自个人经验的感性与直率对于他的核心观点的形成和对读者的广泛影响有重要的作用。
年7月戴蒙德在新几内亚与当地人士亚力的一次谈话是引发了这部《枪炮、病菌与钢铁》的研究与写作的起因。当时亚力问他:“为什么是白人制造出这么多货物,再运来这里?为什么我们黑人没搞出过什么名堂?”戴蒙德在写这部书的时候说,“这个简单的问题直指亚力生活经验的核心。……亚力的问题看来简单,却难以回答。……经过25年,我写下了本书,正是为了回答亚力的问题。”(开场白,XXV)值得注意的是,“亚力的问题”不仅仅是关于研究起因的叙事,而且是在整个研究中一直念兹在兹的核心问题;更重要的是针对亚力源自生活经验的直率、朴实的提问,戴蒙德的学术回应也同样具有源自生活经验核心的直率和朴实的风格。这种学术风格不仅使该书的表述生动有趣,同时更使作者直率和诚实地面对和回答在较为宏大的学术叙事中常常容易被虚化和回避的看似很简单、实质很关键的学术问题。对于如何解答“亚力的问题”,他承认目前尚无共识(开场白,XXXVII);关于该书最后的研究结论,他也承认还有许多议题还没有解决,目前只能提供一些不全面的答案以及引向未来研究的方略,而不是一个完整的理论。(页)但同时他并不回避为自己的研究结论做出最为简单的概括:“媒体记者最喜欢请作者用一句话来交代一本厚书。本书可以这么交代:‘各族群的历史循着不同的轨迹开展,那是环境而非生物差异造成的。’”(同上,XXXVIII)当然在这里中应注意到作者在表述中的谨慎:环境差异所造成的只是各族群历史发展的不同轨迹,在最简单的回答中也要考虑到与种族主义和文化优劣论划清界线。
作者在“致我的中国读者”中介绍了他的学术经历和已出版的8部著作,写得很详实、生动。年他第一次去新几内亚岛旅行,对他的人生具有决定性意义。那里的鸟类是世界上最迷人、最漂亮的,那里有上千个部落、上千种不同的语言,那里也是世界上最晚改变原始生活方式的地方之一。有了第一次之后,他又去过三十一次,都是为了研究鸟类和向新几内亚岛岛民学习——学习如何养育子女、预知危险、领导他人以及许多其他东西。对于目前越来越深陷于内卷焦虑中的学术青椒来说,这种学术人生的体验岂不是更为有趣和更有意义?当他开始撰写专业论文的时候,他发现“几乎用不到我从母亲那里以及从英语和其他语言的文学中学到的向广大读者传达想法的技巧”。(致我的中国读者,VII)对于很多学者来说,这或许不是问题,但导致他在七十年代末开始为杂志撰写面向大众的讨论人类经验的短文,与他的胆囊和鸟类专业都不相关。直接促成他在八十年代开始撰写面向大众的学术读物两件事都很有意思,一是有机构表示愿意提供五年的奖金资助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让他想到应该利用这种职业生涯中的自由做自己最重要的事情;二是双胞胎儿子的出生,使他想到要为“孩子们创造更美好的世界,因此需要开始把世界上最重要、最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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